采访手记:
二十二年前,她离开连云港,来到高港法院工作。二十二年里,她实现了身份的双重转变:从一位书记员成长为副庭长、业务骨干,从在泰“异乡人”到“泰州人”的自我认同。——恐怕能和时间、空间抗衡的,只有她内心的梦想了。
时间的玫瑰
2003年初夏,那是一个午后,我坐在高港实验小学的一处草地上,身边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具体都讲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阳光很清澈,心情很清爽,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
这一幕被学校的老师抓拍到,照片现在还在高港实验小学的南侧围栏上挂着,不过时隔太久,早已经褪色。
就像那张照片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被时间打磨,它会在我们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印记。对我来说,那一个瞬间,应该是时间顺流而下,最轻快的样子。
那一年,是我刚刚担任助理审判员。终于当上了法官,这对于一个怀揣法治梦想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圆梦的一步。看到任命文件的那一刻,我打电话给了我远在连云港的父母、我大学的闺蜜,我甚至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每一个人。
你一直很单纯地在追求某样东西的时候,你应该是觉得比较美好,比较幸福的。
孤独与自律
我以前那张办公桌的玻璃案板下,压着两样东西,一是我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再一个就是我临摹的一幅毛笔字,李白的《月下独酌》。里面有一句,我感触比较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现在,除了本单位的个别同事,我在泰州基本上没有朋友。
2003年左右,我结识过一些人。那时候,我在执行局工作。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一位“朋友人”,据他说,他认识我们单位很多人,我也就放松了警惕。有时候,他会介绍一些人来向我咨询法律问题,我也都当作是朋友间的帮忙,给他们解答。
直到一次上门执行时,被执行人对我说,你怎么还来找我,我知道你,我给你送过东西。再问下去,说是托那位“朋友”转交的,——而我并没有收过任何东西。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觉得特别委屈,但也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后来还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之后我开始学会保护自己,尽可能和人群保持距离。因为我知道了,别人接近你,可能是带有目的性的,但是如何判断呢?我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类人,我判断不出,所以我选择保持“安全”距离。或许别人会说我“装”,但是我也没办法,不是我太拿自己当回事,而是我很自知,我知道虚荣心和职业生涯孰轻孰重。
这样带来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圈子越来越小,加上我是外地人,身边没有同学、亲戚,生活上、工作上遇到事情不知道找谁倾诉,也找不到人商量,有时候会觉得特别孤独。
后来,我把精力都倾注在了办案上。这些年,案件越来越难办了,案件类型越来越多、案情越来越复杂都不算真正的难,难的是案件里的“陷阱”越来越多,虽然我尽我所能去审查、甄别,但还是担心自己哪天一不小心掉进坑里。不过有一条底线是我自己能完全掌控的,那就是我能确保自己经手的每一件案件,都是良心案。
好在我的庭长是何芬,她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对我的工作、生活也十分关心,我会尽力支持和配合好她的工作,多出主意、多挑担子。
当你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孤独了。
心安是归处
“爸爸以前能打老虎,现在连个苍蝇都打不过,你看了多难过。”
这是我父亲肺气肿住院那天,在电话里对我说的,他既希望我回去,又不希望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父亲退休前当过副乡长,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很牛气的人。在我的青年时代,父亲永远以一个反对者的姿态出现,反对我过多的打扮,反对我的校园恋情,反对我远嫁。这场父女之间的战争最终以我的全面胜利结束。
父亲的突然老去让我开始思索自己在人生前半截逃离他的意义。如果真的能重来一次,逃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更从容一点,看看四下的风景,看看身边的人?
两年多前,我的父母卖掉了连云港的老房,到泰州城南买了一套两居室。起因是母亲年龄也越来越大,觉得照顾父亲越来越力不从心,希望能依靠我。
我觉得我已经进入了人生的第三个阶段,身边是日益年迈的父母,还有正在上高三的女儿。经常会觉得累,因为眼睛一睁开,身边都是需要我的人;但转念一想,我最爱的法官事业,还有我最牵挂的父母、女儿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
所以我特别珍惜现在的时光。
(谭毅 口述 陆乔立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