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级联动+公开听证，化解四十年信访积案 

　　 四十年时光，记录了戈某某从乡镇水利指挥部物资“能人”到沦为阶下囚，直至垂垂老矣的半生轨迹。为化解重复信访案件，四级检察机关领导包案、会诊把脉，检察官做一回“时间旅人”，终于解开老人心头死结…… 

　　“我不想再信访了。”2021年6月28日，年近80岁高龄的戈某某在公开听证结束后，拿起笔在停访息诉承诺书上工整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沉重的心结历经四十年岁月，此刻终于释怀。 

　　当天，无锡市检察院朱良平检察长在惠山区检察院主持召开戈某某信访案公开听证活动，邀请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人民监督员和街道代表评议该案。经充分释法说理，这起高检院、省、市、区共同督办，时间跨度长达四十年的信访积案圆满化解。 

　　头雁领飞，会诊四十年“旧案” 

　　四十年时光足以让幼苗长成参天大树，也记载一个人从意气风发到垂垂老矣的半生轨迹，正如戈某某的故事。 

　　1978年，戈某某在乡镇水利指挥部工作，负责各种水利工程。按照当时的标准，戈某某是个“能人”，业务做得风生水起。 

　　在那个年代，各种原材料都需凭票购买，戈某某日常跟柴油、黄砂、水泥打交道，与一般人相比，无形中掌握了物品交换的便利，渐渐有人来找他解决“困难”。禁不住诱惑，戈某某倒腾起了物资，用各种手段侵吞国家和集体资产约3800余元。 

　　1982年6月26日，原无锡县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对戈某某作出判决，当时戈某某并未提出上诉。服刑期满出狱后，戈某某于2008、2009年分别向市区两级法院提出申诉，表明对上述判决不服，均被驳回申诉。 

　　戈某某仍不服，从2013年起向省、市、区三级检察机关申诉，省、市、区三级检察机关经过审查，对其作出答复，认为申诉理由不成立，法院判决没有问题。无锡市检察院承办人唐忠源还特意登门与戈某某会面，释法说理，倾听心声。戈某某对检察机关的答复表示满意。 

　　然而事隔数年，戈某某又开始写信，甚至直接把信写给高检院，累积信访约50次，反复陈述自己的冤屈。 

　　今年以来，检察机关开展集中清理重复信访专项活动，戈某某信访案被列入高检院重点督办案件。高检院孙谦副检察长亲自挂帅，承包该案。此后，江苏省检察院刘华检察长、无锡市检察院朱良平检察长及惠山区检察院领导均将该案纳入“责任田”。 

　　由高检院到区检察院，四级检察机关领导包案，以审慎态度会诊把脉，力求解开老人心头死结。 

　　察微析疑，做一回“时间旅人” 

　　40年积案如何化解?  

　　戈某某手写了长达7页的《我的申诉历程》，把自己人生的衰败归结为四十年前那起“冤案”。 该院第五检察部主任蒋长兰与部门干警一起研究案情，把突破口放到对法院判决结果的审查上。干警徐大光于2014年曾接待戈某某来访，经过多次会面和登门走访，他和戈某某已经非常熟络，无话不谈，对案子的情况了如指掌，详细剖析了案件症结。 

　　戈某某认为判决有误，主要基于两个理由：一是身份，他认为自己仅仅是从事水利工程业务，不算是国家工作人员，不属于贪污罪的犯罪主体；二是金额，判决书认定，戈某某采用虚报冒领等各种手法，侵吞柴油、钢材等集体物资，转手以市场价卖出或调换所需物资，从中贪污。按照市场价计算而来，柴油、黄砂、水泥等等，鉴定价格过高，导致金额“虚高”。 

　　化解信访，释法说理是根本。蒋长兰曾在刑检一线工作多年，承办了上千件刑事案件。她从档案库中调取9本尘封的案卷，凭着丰富的公诉经验。把戈某某质疑的问题焦点整个捋了一遍。 

　　案卷里泛黄的纸页记载了四十年前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字里行间不时跳出“飞过海”（指收到钱款不入账私下隐匿）、某某公社、布票砖票（购买布匹、砖块的凭证）等等年代感十足的名词。这种隔膜更体现在对犯罪事实的表述中。比如，一笔写入审结报告的涉案金额，载明戈某某于1979年8月，用柴油换取工程建设物资后，用部分升溢柴油（指多余柴油）换来1820块砖头，价值42.17元。法院认定砖头价格为每万块230元，柴油价格每吨435.6元。但戈某某对这些价格均不认同，认为市场价远低于法院认定价格，涉案金额有误。 

　　审阅案卷过程中，蒋长兰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该案还有个特点，案件在法院审理期间，恰逢1979年刑法全面修改，所以不能拿现在的眼光去评判当时的案件。蒋长兰翻阅了知网上1979年至1982年间所有涉及贪污罪的论文，逐期翻看当时出版的《人民司法》杂志，熟悉当年的司法理念、审判思路。蒋长兰将自己代入到四十年前的法律人角色，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我”办理这起案件，我会如何裁量？“我一定要自己内心确信，这是化解信访的底气。”蒋长兰说。 

　　不仅仅做一个历史的旁观者，还要做一个亲历者。惠山区检察院干警们抱着这样的信念，围绕案件焦点展开审查。关于贪污罪的犯罪主体，蒋长兰理清了戈某某的工作关系，人事管理、岗位职能，明确其身份为集体经济组织工作人员。 

　　对案卷中的多笔犯罪金额，蒋长兰逐笔核实，每一笔金额都有证人证言、会计记账、单据、凭证、发票以及其他书面材料。经审查，原判决认定的事实和证据均有证据证明，数额计算正确。 

　　经过审查和逐级汇报，检察官们达成一致，结论巨有说服力：法院判决没有错误。 

　　传递尊重，一杯水也是细节 

　　如何让戈某某接受检察机关审查结论呢？ 

　　惠山区检察院副检察长王海兰认为，化解积案，关键在于“取得信访人的信任”。“尊重是相互的，信任也是相互的。想要他（戈某某）相信我们，就要让他看到我们办案的态度和重视程度，只有这样，信访人才愿意接受我们的观点。” 

　　说来简单，为了做到这一步，王海兰做了大量前期工作，从民政干部、社居委工作人员、当年案件主审法官等人的角度，尽可能挖掘信访人的性格特点和生活细节。诸事具备，王海兰带领检察干警们登门走访。 

　　戈某某的家在一栋房龄悠久的集体宿舍里，当地人称之为“老公房”，相对于农民自建的“私房”而言。房子在当年属于抢手资源，而今却是陋室一间，默默见证了主人的沧桑经历。戈某某的两个孩子皆已长大成人，陆续搬离老宅，只有年迈的戈某某夫妻俩在此一住四十多年。 

　　2021年一个春日，王海兰、检察干警们和两位社居委干部一起，叩响了这处沉寂的住宅。开门的是戈某某，因检察官事先电话联络过，老人并不显得意外，稍事寒暄将一行人让进屋内。 

　　走进屋子，王海兰细心观察。地面打扫过，桌上摆着一套四十多年颇为流行的玻璃杯，杯子上红色花纹已不再鲜亮，反而有些暗沉。戈某某给大家一一倒水，郑重把杯子送到检察官和社区居委干部手里。 

　　显然老人非常重视这次来访。王海兰端起手中杯子，自然地喝了一口茶，开始跟老人拉起了家常，逐渐拉近了距离。戈某某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述自己的过往经历和当下生活，甚至撩起上衣一角，让检察官们看他前不久住院开刀留下的刀疤。王海兰点着头，时不时关切的问上几句。 

　　“第一次碰面，主要是听老人家说。”王海兰说，“他只有说出尽量多的细节，我们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该怎么沟通。” 

　　第一次登门打开了局面，戈某某对案件的态度缓和了。此后，检察官们与他又有五次会面，考虑路途遥远、老人又刚做过手术，每次都派车接送他往返。这种细微的体贴，进一步打开老人的心门。 

　　检察官和戈某某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沟通，充分了解了戈某某的诉求，更掌握了其家庭生活、医疗状况、心理特点等实际情况。原来，戈某某因犯罪无法享受退休待遇，心理落差一直很大，近年来患大病，经济陷入窘迫，产生心结，于是走上信访之路。 

　　公开听证，阳光消融坚冰 

　　“他是讲理的人。”为该案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师郭杰说。“跟他前后见面四五次，电话打了无数个，我觉得他听得进。” 

　　为让戈某某相信整个案件办理公正透明，检察机关帮助戈某某向司法行政部门提出法律援助申请，戈某某从律师名单中挑出了苏冠律师事务所主任郭杰做自己的法援律师。郭律师帮着老人家理清了信访诉求，在戈某某与检察官会面时，始终陪同在旁，耐心解释，并把老人的疑问反馈给检察机关，直到把疑点释明。 

　　在会面过程中，检察官向戈某某作了证据开示。蒋长兰把判决书中犯罪金额一笔笔列出来，摆出证据，逐笔对账，直到老人一一认可。但老人拧紧的眉头表明，其心中的怨气并没有完全化解。毕竟执着了四十年，如默默收场，这样的结尾不是他所预期的。 

　　为了让老人完全信服，该院作了一个决定：采用公开听证方式，让检察机关的审查结论接受社会公众检验。 

　　经过逐级汇报，该院这一做法得到高检院、省院和市院的认可。无锡市检察院朱良平检察长作为包案领导主持本次听证。 

　　那一天很快到来。戈某某头发梳理整齐，穿着正式的衬衫，在律师陪同下来到会场。 

　　会上，市区两级院检察官将办案过程、事实证据、适用法律逐一出示，信访人戈某某与委托代理人也充分发表了意见。 

　　参会的听证员经过闭门评议，一致认为检察机关依法作出的不支持监督申请并无不当，同时希望检察机关能够充分与相关部门沟通，对信访人年迈多病的实际状况开展多元帮扶。 

　　听证员代表、江苏神阙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昊表示，“检察机关上下联动、同心化解这件跨度达四十年的信访积案，体现了为社会和谐稳定所作的努力。” 

　　信访人戈某某表示经过本次公开听证会的释法说理，充分信任检察机关，愿意停访息诉，并当场签署了承诺书。 

　　“检察听证是检察机关回应民意、参与化解矛盾、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举措。”无锡市检察院朱良平检察长表示。检察机关将按照“能听证、尽听证”的要求，全面开展听证工作，切实解决“案结事不了”的问题，让人民群众有更多的司法获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