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不乏从明清时期创立后历经百年沧桑依旧屹立不倒的“老字号”，这些“老字号”因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积淀，集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展示了浓郁的吴风雅韵，成为带有鲜明江南特色的文化符号。日前，苏州市吴中区人民法院以守护江南文化瑰宝、传承百年姑苏记忆为出发点，批准苏州乾生元食品有限公司重整计划，帮助临危“老字号”企业实现涅槃重生。这一重生之路中所运用的企业破产重整经验，也为生存压力日趋严峻、生产经营无以为继的“老字号”企业提供了全新的拯救模式，成为法院发挥司法职能、纾解企业困境的典型案例。
危：濒临破产 何去何从
乾生元，始创于1781年，原名“费萃泰”，以生产松子枣泥麻饼而蜚声海内外，1881年更名为“乾生元”。1956年，该店与春乾元、康乐、采芝村等木渎街字号合并为“乾生元糕饼工场”并开始公私合营，后更名为乾生元食品厂。2000年，苏州乾生元食品有限公司成立，系由乾生元食品厂转制而来的民营企业，经商务部认证为“中华老字号”企业，其掌握的枣泥麻饼制作技艺被列为苏州市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具有240余年历史的乾生元虽几经易主，但历代传统制作技艺被完整承继至今，凭借独特的口味和良好口碑在苏州盛极一时，品牌历史文化价值颇高。然而，因公司股东借助资金杠杆对外投资，涉及自身不熟悉的房地产领域，债务规模急剧扩大，最终资金链断裂，牵连乾生元公司，致企业2018年完全停止生产经营，公司不得不将债务人企业机器设备及知名商标用于抵债，最终因无力负担巨额债务而破产。
2020年11月24日，吴中法院根据乾生元公司债权人的申请，裁定受理该公司破产清算一案，依法指定破产管理人，并对公司资产与负债情况进行详尽调查，发现乾生元公司核心商标及机器设备均用于抵债，名下已无任何可处置的财产。虽然公司债务总金额高达3.2亿余元，但申请人仅为了对某一笔执行中轮候的财产能够得以部分受偿才申请对乾生元公司进行破产清算，一家百年“老字号”若就这样陷入破产清算而消亡，无疑是对传承江南文化的沉重打击。经管理人前期调查走访和沟通，2021年4月12日，乾生元公司股东以公司具有重整价值和可行性为由向吴中法院申请重整。
面对苦苦挣扎的百年金字招牌，如何准确判定其品牌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在保护债权人利益的前提下为“老字号”探寻重生的可能性，成为吴中法院发挥司法职能拯救企业于危难、传承江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键。
解：重重关卡 个个突围
为了精准识别“老字号”企业乾生元的重整价值，吴中法院兼顾各方合法权益，从该企业的市场影响力、潜在投资人、债权人利益保护三方面进行综合评价。
乾生元在百年的发展历程中经历无数磨难，禁住了历史的考验留存至今，其中不仅包含了独特的生产技术、经营理念、民俗风情、文化内涵等，还有传统企业对产品品质、口碑、诚信等社会信誉的追求信念，这些文化特色同时也是品牌现代化的构成要素，为其开发、产品延伸创造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条件。除了文化传承价值，乾生元也具有较高的品牌商业价值，一块松子枣泥麻饼让这家“老字号”成功打开市场，拥有两百余年的广泛知名度及业内声誉，这是现代企业难以获得的品牌无形资产，其文化价值和市场价值都不言而喻。
法院和管理人在调查中发现，乾生元公司名下的食品类核心商标用于抵债后，转让给了苏州市小灵猫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灵猫公司），现处于正常经营状态的商铺由小灵猫公司依托商标所有权开展运营。小灵猫公司是一家互联网科技飞速发展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从事互联网文化活动的新生代企业，对外投资了多家食品企业，拥有多个包括“乾生元”食品类商标在内的商标权。管理人与小灵猫公司取得联系后，介绍了债务人企业破产清算的情况，告之其“中华老字号”称号与商标如配合使用将相得益彰，发挥最大市场价值，但若乾生元公司一旦宣告破产，乾生元“老字号”将失去依托而消亡，对食品领域的乾生元商标价值亦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最终，小灵猫公司表示愿意作为兜底投资人参与重整。
同时，根据审计结果显示，如通过破产清算程序扣除税收债权等，普通债权可分配财产金额仅500万余元，而在重整状态下以兜底投资人出资额测算后发现，普通债权可供分配财产近900万元，明显高于清算状态下普通债权可供分配财产数额。因此，吴中法院最终认定，无论是从提高全体债权人清偿比例的角度，还是从保护江南文化角度，乾生元公司都具有重整价值。2021年4月20日，法院依法裁定乾生元公司由破产清算转为重整程序。
融：盘活资源 静待复苏
江南文化的保护，传承是核心，而传承的根本，在于载体是否适应时代的需要。只有科学调动市场资源帮助“老字号”找到最合适的“载体”，才能真正让“老字号”枝繁叶茂、与时俱进。为此，吴中法院与管理人商讨后决定，在乾生元公司重整投资人招募环节中引入美国破产法“假马竞标”制度，即由管理人与潜在投资人谈判后签订意向协议，以意向投资人小灵猫公司作为兜底投资人，以其提出的重整对价作为重整投资人资格公开拍卖的起拍价，通过阿里拍卖破产强清资产处置平台进行公开竞价。此举可以吸引更多的潜在买家提出具有竞争力的收购价格，确保重整竞价程序公开透明和“老字号”价值的最大变现。同时，为保障“假马”的权利，经债权人会议同意，赋予了其在同等出资条件下的优先购买权，但其需承诺若最终流拍，则必须以投资协议确认的起拍价参与乾生元公司的破产重整。
虽重整投资人资格拍卖程序以流拍告终，但通过该程序，交由市场检验了债务人企业的重整价值，同时保障了程序的公平公开公正，也最大限度维护了债权人的合法权益。最终，最初的意向投资人小灵猫公司被确定为企业战略投资人。管理人与战略投资人签订《投资协议书》后，制定重整计划草案提交债权人会议表决，并获得高票通过。从裁定进入重整程序仅短短49天后，吴中法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草案，终止重整程序。至此，有着厚重历史积淀的乾生元通过破产重整，从即将退出市场的僵尸企业华丽转身重获新生，在实现企业主体存续的同时注入了新鲜血液，也完整保留了属于“老字号”的江南传统文化风貌。
“‘老字号’想要保住地位、擦亮招牌，就要双管齐下，在传承工匠精神、优秀文化同时，更要追赶时代步伐创新发展。”案件承办法官沈歆说。重整成功后，小灵猫公司将作为股东对乾生元公司进行经营管理，把“乾生元”商标与“中华老字号”称号合并发挥最大的市场效益，并围绕江南传统文化保护与品牌发展开启头脑风暴和思维碰撞，制定符合时代特征的营销计划，运用企业新媒体宣传优势加大对乾生元的宣传力度，扩大“老字号”文化的传播范围，同时多渠道在门户网站、热门APP及旅游景点开设线上、线下店铺，扩大消费者知晓度，提高品牌的亲和力和美誉度，从而抢占市场、提升销量，“以新带老”完成“老字号”企业的新发展。
在“老字号”经营困境频发的当下，吴中法院坚持法治思想和人文精神并重，成功探索破产清算转重整路径，为创新保护“老字号”企业、传承中华食品文化符号、赋予“老字号”企业新生活力提供有益示范，助力苏州延续历史文脉，彰显名城价值特色，凸显江南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