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律师六年援藏路英才杰出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

　　在西藏自治区林芝市米林县城区远眺，喜马拉雅山东端雪山绵延千里，在云山缭绕中若隐若现，雅鲁藏布江湍急的水流冲刷出一片秀美的雪域江南景致，神山圣水秀美画卷让人流连忘返。

　　从2014年起，来自长江之滨、秦淮河畔的17名南京优秀律师，响应党中央和司法部号召，作为对口支援“无律师县”的援藏律师，一棒又一棒接力踏上西藏米林，成为法律援藏的拓荒者。他们不仅克服了高原缺氧带来的健康影响，把法治的种子洒遍了城乡各个角落，还带来了发达地区先进的依法治理理念，助力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法治建设。

　　2021年5月14日至19日，《法治日报》记者随着南京援藏律师们重走援藏路，深入藏区进行了深入采访。

　　带着真情谋法治  将矛盾纠纷导入法治化轨道

　　17人中，第一个踏上西藏土地援藏的是时任北京中银（南京）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志华。“作为司法部第一批自愿报名参加援藏的律师，全国有20多人。”张志华回忆起当年听说西藏等边疆地区还有不少“无律师县”，深感诧异和好奇。

　　

　　援藏第一人张志华在拉萨

　　2014年3月8日，张志华准时到达了米林县。迎接他的、亲自为他置办床铺、开通网络的，是已经进藏30多年、担任分管副县长的陈剑钊，此后陈剑钊和南京援藏律师们结下了不解之缘。而为了此次活动，刚刚退养二线的陈剑钊，按照米林县委要求完成最后一班岗——接待南京援藏律师团一行。

　　“我十分感谢南京司法局和律协领导，将优秀律师送来雪域高原，用他们的真情和知识，携手构建了法律援藏新篇章。”陈剑钊说，有律师和没律师，对米林来说是太不一样了，包括政府重大决策，所有的公文、合同的审查，案件纠纷的妥善处理，特别是重大建设工程中是各种复杂法律事务，慢慢地都离不开援藏律师的参与。

　　说起西藏和内地有哪些不同，张志华如数家珍。“这里家畜都是散养的，而庄稼都是圈养的，很容易发生如自驾游车撞牦牛事故，就需要有懂法律又了解风俗的人去现场调解处理。”张志华认为，援藏律师既要在具体事务、案件中坚持依法、依策、依理、依情处理，又要带着真情去做事，带着真情谋法治。

　　此后多年，接棒张志华律师的，是来自同一个律师事务所苏中文、顾迪、姜涛、聂新鹏、戴浩然等五位律师。“都是60后、70后，都受到援藏精神的感染，暂时放下了手头的繁忙业务和父母妻儿，来到雪域高原一呆就是几个月。”张志华认为，前面几位律师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几乎从“零”开始，把发达地区的先进理念带到了米林这样的“无律师县”。

　　米林县司法局，也是因为有了一个个援藏律师的到来，法治建设尤其是公共法律服务体系建设日新月异。“援藏律师主动深入到机关单位、村居寺庙、企业工地，大力宣传宪法、民法典，有时候我亲自陪同下乡，亲自担任藏语翻译，农牧民都很欢迎。”米林县司法局党组书记、局长次多说，除了疫情期间暂停了近一年，在整个援藏六年间17位律师共参与人民调解案件74件，涉及人数184人次，还参与调解信访案件21件，将一大批矛盾纠纷导入法治化处理的轨道。

　　一棒一棒接力 　不断提升法律援藏质量

　　援藏律师只身在西藏这片神奇的土地埋下种子、扎下根，最重要的是有国家的鼎力支持；援藏律师的点滴法律建议，之所以能迅速被当地党政领导采用，被藏区各族人民所接受，更是离不开法治中国建设的宏大背景。

　　从义务担任政府法律顾问、积极参与政府重大决策活动、参加行政规范性文件合法性审查和起草工作，到受邀参与行政执法监督、为政府部门提供法律意见建议、有效防范市场风险，到处都有援藏律师的影子。“他们的到来，确实有力推动了法治米林建设进程。”米林县委常务副书记、常务副县长黄南荫深有体会地说。

　　

　　援藏律师苏中文下乡慰问藏族群众

　　“我刚来到米林第一天，就接手了一起张志华律师留下租赁纠纷。”苏中文律师回忆，因建设南伊乡综合大楼需要拆迁，当事人一方是南伊珞巴族的边巴布尺起诉承租人王某返还房屋，连续多天到法院沟通案情。

　　在苏中文律师2014年6月9日到11日的援藏工作日记中，就记录下了他接下的三起法律援助案件，包括一起湖北自驾游夫妇与当地驾驶摩托车的藏民发生的交通事故赔偿案，一起当地少数民族青年打架案。“每周，我都会去米林法院，和法官就他们遇到的一些新类型案件进行分析研讨，帮助他们更好结合民族政策、宗教、法律有机结合，并且在司法局领导支持下，逐步建立了电话申请、网络申请法律援助机制，通过开设法律沙龙，提升当地干部法律意识。”苏中文说。

　　接棒苏中文的顾迪律师，不仅促成了中银所与米林县司法局战略协作，还参与了林芝市重大建设项目——拉林高速公路建设征地的纠纷调解，曾先后5次深入建设工地参加现场调解会。“我最自豪的就是提出了援藏律师采取驻地集中与分散办公结合的工作制度，促成了林芝市朗县、波密、察隅、工布江达、米林县的五个志愿律师在八一镇集中办公，互相交流经验促进林芝社会经济建设。”顾迪对《法治日报》记者说。

　　接过第五棒的“60后”律师聂新鹏，原本安排在2015年8月至11月在米林工作，但他考虑到工作延续性，主动将援藏时间延长至2016年1月底。也正是在他的调研和建议下制定了《援藏律师工作职责》，明确了政府法律顾问、人民调解、法律援助、法治培训、法治宣传教育、律师业务等六方面工作职责，为后续援藏律师提供了工作指引。期间，聂新鹏律师还参与处理了一起12个班组集体上访、代表1000多个民工，涉及2700余万元的在建工程拖欠民工劳动报酬纠纷，并在他结束援藏前，大部分欠款系数到位。 

　　“我们县重大建设项目拉林铁路米林段，也是积极吸纳了聂新鹏律师建议，成功化解了多起铁路建设纠纷。”米林县副县长陈剑钊介绍，县政府在律师帮助下还规范了招商引资行为，安排律师审查《电子商务产业园》招商项目，并在招商引资的规定、流程以及环保、土地、财税优惠等方面制定招商政策和配套措施，有力提升了依法治县水平。

　　巾帼不让须眉  克服高反高寒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深切体会到高原反应对人身体的影响。17名援助米林的律师中有4位女律师，分别江苏三法律师事务所律师马晶晶、糜婷，北京大成（南京）律师事务所律师张骢、吴嘉。

　　“我是2017年8月1日进藏的，当时南京和米林温差达20多度，一下子引发了鼻炎，外加高原反应，头脑胀得厉害，整个人都快挂了！” 糜婷回忆起那段特别难熬的时光，冲着记者连连摆手，“米林县城医疗条件都没有办法给我开药，幸好遇到解放军101医院医生前来米林义诊，前后挂了一周的葡萄糖，昏睡了大概半个月才缓过来。”

　

　　援藏律师糜婷在培训婚姻法

　　采访中很多律师都会提到对西藏的心驰神往，却往往忽视了恶劣的自然条件对人体产生的极限挑战，这里必须提到一位“90后”援藏女律师丛榕，她是对口援助另一个“无律师县”的律师。

　　5月18日晚10点多，记者见到了风尘仆仆从那曲市索县法院开庭后赶到拉萨与大家汇合的丛榕。原本，南京市司法局副局长陈宣东要专程赶赴丛榕律师所在的山南市曲松县慰问她，但她却为了开庭，不得不提前两天从曲松县启程赶赴索县。

　　“路上有很多土路，很颠簸，单程790多公里远，需要开车10多个小时。要先到那曲市歇脚，第二天早上再开车5个多小时前往索县。”丛榕接手的案件是一起农民工欠薪案，去年9月份立案后，她在曲松县司法局副局长达珍等陪同下，为了帮助老百姓拿回7万多元工资，在来回近1600公里的路上翻山越岭跑了三趟。

　　“就在昨天，包工头总算将74000多元欠款打到了法院执行局账号上，虽然老百姓并不一定会对我有什么感谢，但我觉得很值！”1992年生的丛榕毕业于内蒙古科技大学，在校期间就顺利通过了司法考试，后来到南京执业。她所在的曲松县和米林县一样也是“无律师县”，但自然条件却差了很多，县城建在了海拔近4000米高原上。

　　“我去年7月22日来的，已经经历了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直到上周还在用电暖风。”丛榕言语中对曲松司法局长其律特别感谢，“我是来到当地的第一个女律师，所以局长特别照顾，专门给我配齐了洗衣机、热水器、电暖器。”丛榕说，到西藏后逐步了解到了司法行政工作各方面，尤其喜欢到学校普法，“看到孩子们淳朴的笑脸，再苦再累无怨无悔！”短短几个月，丛榕就多次来到乡镇小学、县城初中为孩子们讲解如何预防青少年犯罪、网络诈骗等法律知识，还深入到村委会给乡镇干部培训民法典，给政法干警宣讲职务犯罪预防知识。“我已经爱上了西藏，想留在山南做律师，为这片土地风险青春。”

　　在江苏东银（米林）分所揭牌仪式上，留在米林执业的李方帅律师，是17人中的最后一位。“高寒、缺氧、莫名的孤独、无尽的思念、刺眼的阳光、艰难地翻越……在这里，同样的路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在这里，同样的工作需要做更多的准备。援藏让我在低压缺氧中胸怀宽广，让我在艰难困苦中意志坚强，让我在孤独寂寞中诗情飞扬。”在李方帅的援藏日记中，写下了这一段感人肺腑的语句。

　　1987年出生的李方帅律师，2008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原本按照计划他援藏期限为四个月，但恰逢筹备米林第一个律师事务所，他毅然向组织申请延期了6个月。“我愿意做一名党员律师开拓者，坚守使命和担当，为法律援藏工作贡献自己绵薄之力，与大家携手共同点亮藏地雪原的法治光辉！”李方帅在发言中表态。

　　记者手记：

　　记者随同南京援藏律师“重走援藏路”一行在西藏采访期间，真切感受援藏律师们的精神，援藏律师们所散发出的强大生命力和感召力，和50多年前的“老西藏精神”一脉相承。

　

　　记者在米林县公共法律服务中心采访张志华律师

　　1965年9月，首批北京支边知识青年千里迢迢来到雪域高原，投入到“开发边疆、建设农垦”，建设社会主义新西藏的伟大事业之中。时光飞梭，在司法部领导下，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援藏律师再一次被号召起来，告别亲人和家乡，毫不犹豫拎起行囊奔赴西南边陲。他们和50年多前的知青一样，克服了饮食关、思想关、缺氧关、语言关、风俗习惯关，用他们心中的一腔大爱，用他们所掌握的法律知识和经验，书写了“藏汉一家亲”的时代新传奇，这正是新时代法律人值得褒奖和大力弘扬的优秀品格。

　

　　一个援藏律师带动一个县法治工作

　　在拉萨市林周县司法局见到的援藏律师李全，匆匆寒暄几句，他就离开座谈会现场赶到林周县法院出庭代理一起藏族群众子女抚养案，“我下午还要去拉萨堆龙德庆区法院开个庭，只能晚上见面聊了。”他抱歉地说。

　　“李全律师的到来，极大推动了我县的法律援助工作。”赵跃民介绍说，因为拉林隧道即将开工，林周将与市区连成一片，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围绕征地、拆迁、招商引资、劳资关系等会引起一系列矛盾纠纷，“此时给我们派驻一名优秀的专业律师真得可以说是雪中送碳，全县上上下下、百分之百是双手欢迎的。”

　　

　　援藏律师李全在林周县春堆乡洛巴堆村现场接访

　　“以前老百姓遇到事情很少到司法局来，现在经常听到‘李局在不在？’”。赵跃民介绍，去年7月23日他刚到林周第一天，一下车就当场接待和调处了一起纠纷，老百姓第二天就送来了锦旗。

　　林周县司法局局机关包括局长、副局长在内仅有4人在岗，但管辖着林周县4400平方公里、10个乡镇的司法行政工作。此前，在林周县对口的苏州市支援下，司法局建起了规范化的公共法律服务中心、社区矫正中心、县人民调解指导工作中心，通过与苏州常熟市司法局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大力提升了司法干部办案水平和质量。

　　“局机关四个人撑起司法行政全部工作，让我们倍感感动和感慨！”陈宣东在发言中说，尤其是一个援藏律师承担起社区矫正、人民调解、法律援助和依法治县办的工作，短短半年里办理了150余件法律援助案件，是之前五年办理总数37件的好几倍，体现了援藏律师的时代价值。

　　李全律师工作的接待窗口，桌上、柜子上、凳子上都堆满了各种材料，紧挨着隔壁一小间办公室，则是他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县里另外安排了房子给他住的，但他却担心群众半夜打局里的固定电话咨询法律，一直吃住在局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怕艰苦、一心忙工作的干劲和精神，感动了很多司法干部。”林周县司法局副局长贺姗姗说。

　　

　　南京市司法局副局长陈宣东、玄武区司法局局长陈玲伟慰问李全律师

　　带着墨镜、穿着藏青色工作装，不拘言笑的李全律师，在林周干部群众心里成为了能干事的贴心人。“李全律师到林周前，由于没有值班律师，我们遇到认罪认罚从宽案件需要律师出具具结书，不得不通过拉萨市找律师，现在这个问题全部解决了。”林周县检察院党组成员、第一检察部主任格桑央宗说，“他很坚持原则，前不久为了一起未成年人盗窃案件，还有过分歧，但丝毫不影响他在办理刑事法律援助案件中的作用。”

　　“我是一名很普通的援藏律师，把以前的工作经验和办案理念带到边疆地区是我的责任所在。”5月18日晚，记者在拉萨市见到了刚刚开完庭的李全，他还专门就如何适当提高援藏律师政治和经济待遇、为工作出色的援藏律师在法官、检察官遴选时择优考虑等提出建议。

　　一个援藏律师带动一个县的司法行政工作，在西藏已经不是稀奇的事。在同样只有四名工作人员的山南市扎囊县司法局，局长旦增就对“90后”援藏律师王义中啧啧赞许。

　　

　　慰问王义中律师现场

　　今年31岁的王义中执业于江苏永衡昭辉律师事务所，是司法部第二批“援藏律师服务团”律师之一。“曾经我有一个愿望，在３０岁之前可以骑行一次美丽的‘318川藏线’，没想到我不仅来了，还在这里工作了近一年。”王义中在去年7月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妻子就测出怀有身孕，在安慰了家人后他义无反顾奔赴西藏。

　　“第一次踏进4000米的高原是什么体验？缺氧是一定的，晚上睡不着，早上醒的早。”王义中介绍，他工作的地点在“无律师县”的扎囊县，既要办理法检指定的刑事辩护法律援助案件，又担任县政府法律顾问律师，还承担着各类普法培训工作。

　　“妻子临盆，我却无法服侍左右，特别遗憾，但我给刚出生的女儿起了个小名‘缘藏’，这是我律师生涯中永远的珍贵记忆。”王义中说，一年的时间里，明显感受到藏区群众对律师的尊重，感受到公检法司各个部门对援藏律师的重视，真切感受到这份工作的意义何在！“我要将这份援藏精神传承下去，等我老了，一定会给我儿孙们说说我年轻时这段可贵的援藏经历。”

　　向26名南京援藏律师致敬